告 妻
　　
　　丙戌夏日，移厝前夜，梦中惊醒，歌以慰之。
　　结缡三十年，只缘梦中见，幽明难聚首，泪眼望苍天。
　　尔生尽劳碌，无福享甘甜，含饴弄孙时，何苦早登仙。
　　父执身尚健，冰孙如花艳，定儿结鸾俦，事事遂君愿。
　　移庐归桑梓，故土好安眠，莫道夫情薄，此后少惦念。
　　

　　珠子离去已经一年了，她走前的情景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。一向细心的我，居然忽视了她行将离去的种种朕兆，让她在很少有人陪伴的情景中，无声无息地走了。这是一个永远的伤痛，永远的遗憾。
　　 去年八月下旬，她第三次脑梗以后，语言简单艰涩，但思路十分清晰。在反复住院和到儿子家暂住的过程中，多次表示不能走在儿子家里，不能给孙女幼小的心灵留下阴影。我们商定，最后的时日，要么在医院，要么在家里度过。为此，她多次要求回家。离去的前一周，她只能吃流质，消瘦了许多，反复灌肠，大便都下不来，小便也有点潴留，但还没有癌症病人那种恶液质状况。医生和有经验的同事都认为，还会拖一段时间，使我产生了一个错觉，没想到她很快会离去。
　　 离去的前三天，我决定从儿子处回家，她一反常态不愿意了，似乎意识到最后的时日已经来了。回到家里，冬日的阳光照得房间里暖洋洋的，她露出些许踏实和欣慰。回家后，我一直忙于收拾久未打扫的房间，忽略了她病情的发展。第二天，她多次咿咿唔唔地呼唤我，我时不时放下手中的活计，走到床前，她总是深情地看着我，一边表示没有什么，一边又拉着我的手，好一会才放开。我真糊涂啊，竟领会不到她的惜别之意。直到最后，也没有听到一句嘱托之言！最后一日，她的四肢末端发乌，我给她穿上棉衣，一会就缓了过来，我只道是穿少了，连导尿袋里的尿液很少增加，都因为忙着清洗油腻的厨房而没有发现。我真是浑啊，没有想到她的种种功能正在衰竭！
　　 就在这一天的深夜，她悄悄地离开了我，永远地离开了我——悉心照顾了三年，记了整整一本治疗日记，却浑浑噩噩地失职在最后一刻！我悔青了肠子，我对不起她，我不能原谅自己！我是流着泪写完这篇文字的，孙女在身旁劝我：爷爷，我也想奶奶，我不哭，你也不要哭！是啊，我不能伤了孩子的心，我不哭！
　　 珠子，我的爱妻，我怀着无比的愧疚，向你诉说着这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！
　　

　　乙酉八月十三夜，梦中泪沾巾，起不能寐，歌以寄妻。
　　三十个中秋，与君一起过，简单又平常，从来不寂寞。
　　也曾邀明月，遥看织女梭，也曾观焰火，绚丽彩色多。
　　也曾游公园，幼子舞婆娑，也曾玩“双升”，全家团团坐。
　　也曾宴父执，自备菜一桌，也曾访亲友，笑声一大箩。
　　也曾逢出差，电话自联络，也曾加连班，迟归恍如昨。
　　也曾留医院，絮语悄悄说，也曾战宿疾，相许日不落。
　　今宵月又圆，君星正闪烁，身边没有你，教我怎么过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