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曾在书中读到过，德国法西斯在奥斯威辛集中营犯下的惨绝人寰的暴行。但是，我们绝没有想到，我们的爸爸、妈妈中国共产党的两个党员，竟也遭此荼毒，先后罹难……
　　 妈妈在海边渡过童年，爸爸在海上战斗半生，亲爱的爸爸妈妈，我们把泪水洒下祖国的大海，作为儿女对你们的祭奠。我们悲愤难平。爸爸妈妈，您们在敌人的炮火下，抢救了多少人的生命，保卫了多少人家的安宁有多少父母迎回了翘首盼望的孩子，又有多少孩子见到了焦心等待的双亲，可是，您们的孩子却成了伶仃的孤儿。
　　(四)
　　 失去了爸爸、妈妈的冬天，多么寒冷，多么漫长!
　　 忍辱饮恨的孤儿，多么渴望春天的到来，多么需要春天的温暖!
　　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，是党和人民，在这寒凝大地的日子里，给了我们生活的勇气和斗争的力量。粟裕伯伯向敬爱的周总理汇报了爸爸的冤情，总理愤慨地说：陶勇同志打日本帝国主义那么勇敢，说他是“日本特务”说不过去吧!陈毅伯伯对爸爸的死至为痛惜，他多次说过，叶、王、陶(指叶飞、王必成同志和爸爸)，就是陶勇同志不在了，可痛可惜!陶勇同志不是“自杀”，他的死大有问题，总有一天我要见毛主席，把这个问题说清楚。爸爸、妈妈的老战友，舰队的水兵，根据地的乡亲，与我们休戚与共，患难相依，盼望着雪恨报仇的那一天十月的春雷震撼着神州大地，春天终于来了!晚来的春天啊，又是多么美好的春天!爸爸妈妈在暴风雪的严冬离去，却把温暖的春天留给了我们。
　　 爸爸、妈妈，你们一生俭朴，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财产，但是志洁行廉，清贫皓白，难道不是世上最可宝贵的财富?你们死于国难，没有给我们留下一句遗言，但是正道直行，竭忠尽智，难道不是人间最至诚的楷模?
　　 爸爸，在悼念您去世十二周年的日子里，我们又来到您战斗过的海边。您为了保卫祖国的神圣海疆，把毕生心血，浇入了这浩瀚的大海。“一腔热血勤珍重，洒去犹能化碧涛。”那朵朵浪花，编织着无数洁白的花圈，寄托着对您和妈妈的不尽哀思和怀念……
　　 安息吧，亲爱的爸爸、妈妈，您们在人们的心中永生，您们与祖国的大海
　　
　　【原文出处】文汇报 19790111
　　【作者】陶冶/张绮/李乐德/张小勇
　　

　　爸爸被害后，敌人的魔爪又伸向了妈妈。他们逼着妈妈跪在桌上，逼她喊打倒爸爸的口号。妈妈坚决不喊，他们就把桌子掀翻在地，拳打脚踢，打得手乏了，又把妈妈拖到桌上继续批斗……在折磨妈妈的同时，还强迫我们在旁边陪斗，那每一拳、每一脚，象利刃扎进了儿女的心!
　　 不久以后，我们兄妹有的忍辱含恨返回学校，有的因为许世友伯伯的援救，去了南京。兄妹泪别，天各一方，我们都被迫离开了亲爱的妈妈。谁会料到，这竟是最后的生离死别!
　　 妈妈在最后的日子里，孤身奋斗，宁死不向林彪、“四人帮”低头，她把爸爸去世前后的许多疑点写成了厚厚的材料，向党中央、中央军委报告。可是材料却落到了林彪一伙手中。
　　 一九六七年八月的一天，妈妈突然被带走。我们四处奔走，我们愤怒抗争，但音讯杳然。我们有过多少猜测，有过多少梦幻：我们梦见妈妈活着，还是那样亲切；我们梦见妈妈病了，孩儿心急如焚……但是，我们不敢想象，也从未梦见没有妈妈的那一天!无情的事实终于把我们的美梦粉碎了。几年之后，我们隐约听到了妈妈和我们永诀的消息，我们心冷了。又是几年，我们才知道妈妈竟死得那样凄惨!
　　 在林彪、“四人帮”一伙亲自授意下，匪徒们私设公堂，对妈妈进行严刑逼供。妈妈的父亲和兄弟都是被日本帝国主义绑在树上用刺刀活活捅死的，当年妈妈怀着深仇大恨参加了革命。现在，他们却污蔑妈妈是“日本特务”，逼迫她交代爸爸的所谓“罪行”，逼迫她说出爸爸同敬爱的周总理和叶副主席的所谓“关系”，妈妈大义凛然，愤然回绝。匪徒们的棍棒打断了，枪托打裂了。打得妈妈遍体鳞伤，肋骨折断，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，妈妈就象爸爸一样，表现了一个共产党员的崇高气节。
　　亲爱的妈妈，我们知道您是多么想活下去，您想着爸爸的沉冤未伸，您想着敌人未除，您更丢不下我们七个等着和您团聚的亲生骨肉啊!刽子手们丧尽天良，没有抢救奄奄一息的妈妈，反而重重地踢上一脚……妈妈死后，林彪、“四人帮”还以化验为名，悍然把妈妈的内脏切成了碎块……
　　

　　爸爸的胃病越发严重了。许世友伯伯在军区党委会结束后，想把他留在南京养病，爸爸还是坚决回到了舰队；妈妈想让他在家里休息，爸爸仍旧天天按时上班。爸爸离不开舰队，忘不了党和毛主席的信任和重托!
　　 一九六七年一月十九日晚上，爸爸和我们促膝长谈，谈到了自己全部戎马生涯。他回忆在抗大毕业前夕聆听毛主席讲话的情景，连主席的声调、手势都记得清清楚楚。最后他说：“跟着毛主席就是胜利。我跟毛主席干了将近四十年，还要跟毛主席革命到底!”接着又同我们一起在客厅里张贴特意从司令部带回的毛主席语录。他对毛主席敬仰和信赖的神情，是那样强烈地打动着我们，十二年过去了，一想起来，好象就在昨天。
　　 一月二十一日早晨，尽管昨天夜间为了对付某些人的纠缠蛮干搞得很晚，但爸爸仍象往日一样精神矍铄，神态安祥。弟弟又睡了懒觉，爸爸象往常一样严格批评了他。爸爸出门时又回头关照阿姨：“天冷了，请把我的丝棉被翻一下。”那天阿姨把棉被翻了，小妹妹又把棉被晒了了。儿女们多想用棉被，不，是用我们所有的爱，暖一暖你那伤痕斑斑的身体，暖一暖你那横遭冰打雹击的心房。我们等啊盼啊爸爸你何时回家?
　　 当天中午，爸爸请警备区廖政国司令员吃饭。据廖叔叔和其他在场的同志们回忆，爸爸依然象往常一样，诙谐幽默、谈笑风生……
　　 几个小时以后，爸爸突然去世。噩耗传来，犹如晴天霹雳，使我们不能自持。爸爸，你热爱党，热爱人民，热爱生活，犹同热爱自己的生命一样。爸爸，你年富力强，胸襟宽阔，坦坦荡荡，犹同辽阔澎湃的海洋。你绝不会“自杀”!祖国的大海，就是永恒的见证。
　　 爸爸，凶残暴戾的敌人是怎样卑鄙地夺去你的生命的?至今，我们仍蒙在鼓中。但是，我们知道，你活着，他们恨你，怕你，你死了，他们仍然魂魄未定，仇恨未消。
　　 爸爸死后不到四个小时，林彪一伙就急忙盗用海军党委的名义，对爸爸作出“叛徒”的结论。他们安插在舰队保卫部的亲信，公然违反保卫工作纪律，别有用心地破坏了现场，把爸爸的遗体拖到地上，倒上墨汁，戴上高帽子，在脸上画上大“×”，拍成照片，四处张贴，甚至还准备挟尸游街……
　　 爸爸，敌人摧残你的身躯，玷污你的英名，是因为你一生英雄，一生光荣啊!
　　回想起革命战争的年代，爸爸身经百战，几经生死，敌人不惜重金悬赏爸爸的头颅，但他们总是枉费心机。林彪一伙干了他们想干而没有干成的事情。这一惊心动魄的惨剧，使后人得到了多么深刻的教训呵!
　　

　　在一九六五年的海军党委会议上，林彪一伙全盘否定十几年来的海军工作，肆意攻击海军主要领导同志。爸爸拍案而起，愤然离会，以示抗议。会议快结束时，林彪的死党又是打电话，又是派飞机，还指派另一个亲信当面动员爸爸回北京投票。爸爸轻蔑地回答：“要我投他们的赞成票!休想!”一九六六年五月，海军党委召开全会，爸爸又一次拒绝到会，坚决抵制林彪一伙的阴谋诡计。爸爸的斗争，得到了敬爱的叶副主席的称赞。七月上旬，中央军委讨论了海军的斗争，指出林彪一伙是“搞地下活动，是想黄袍加身”。叶帅打电话要爸爸参加会议，并派出了专机。当爸爸走进会场时，叶副主席正在讲话，他说：“陶勇同志早就看出了你们的问题，他就是不参加会议。”看见爸爸来了，叶副主席高兴地说：“说到曹操，曹操就到。”接着爸爸在会上同林彪一伙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，揭露了他们反党乱军的宗派活动。
　　 爸爸明知海军里掀风作浪的家伙的后台是林彪和江青，但他出以公心，义无返顾。他不止一次地对妈妈说：“我是把个人的进退，个人的安危，全丢在脑后了。”
　　一九六五年春节，林彪以养病为名住在上海，爸爸就是不去给他拜年。妈妈劝他说：“不去恐怕不好。”爸爸说：“每次见他，一不谈军事训练，二不谈军队建设，阴阳怪气的，既然见也无益，倒不如不见。”
　　 一九六五年冬到一九六六年春，江青在上海与张春桥、姚文元一起搞阴谋活动。市委招待处多次打电话，请爸爸参加为江青举行的晚会，他每次都以身体不好为理由，拒绝出席。爸爸说：“我才不去捧这个场。她这是在损害主席的威信。”
　　 一九六六年下半年，林彪、“四人帮”的反党篡权活动达到了高潮。记得在那风云变幻的日子里，爸爸常常吸着烟，久久伫立在窗前，陷入沉思。爸爸在想，但他想的并不是自己，他在为党的命运，为人民海军的命运，为老首长、老战友的安危深深担忧。他十分崇敬的罗瑞卿同志横遭陷害后，爸爸看着书桌玻璃下放着的罗伯伯视察舰队的照片，沉思良久，最后喟然长叹：“好人哪!”“四人帮”一手策划的一月反革命夺权前夕，上海市委受到巨大冲击，陈丕显同志打电话给爸爸，想借舰队司令部礼堂开会，爸爸一口答应。有人担心把火引到他们自己身上，爸爸干脆地回答：“我不怕当保皇派。闹得共产党的市委领导机关无处开会，这还叫什么‘革命’!”
　　

　　那天，爸爸一回家，就把我们叫到他的身边，向我们详细讲述了总理领导调查工作的情景。总理在制定出海计划、检查出海舰只的过程中，事必躬亲，对准备工作的每一个环节都了如指掌。爸爸要我们学习总理的工作作风，象总理那样为人民服务一辈子。爸爸还转达了总理对我们孩子的嘱咐：冬天不要穿棉袄，要从小锻炼强健的体魄。总理信任爸爸，爸爸热爱总理。爸爸是个军人，他不善于用美好的辞藻来表达自己对总理的敬爱，但是对总理的每一个指示，每一道命令，他总是全心全意，兢兢业业地去付诸实行。
　　 爸爸始终坚持海军现代化建设的正确方向，狠抓部队的军事训练。他身体力行，刻苦钻研，在短短的时间里成了内行。他根据现代化战争的作战要求，亲自设计了移动式海岸炮。他多次亲自出海组织指挥舰艇部队海上训练和实战演习。
　　 一九六五年五月一日，在与蒋军舰队的一次激战中，五十二岁的爸爸，勇气不减当年，亲自率领舰队出击。他冒着纷飞的弹雨，在大海上指挥若定，重创敌舰“东江号”，打得“东江号”挂起白旗，狼狈逃窜。
　　 爸爸去世后，敬爱的周总理十分怀念地说，张学思同志和陶勇同志都是精通海军业务、又能亲自出海的领导干部，但是都被迫害死了，很可惜呀!这是对爸爸在海军工作的崇高评价。
　　(三)
　　 爸爸为人光明磊落，刚直不阿，富于正义感。对那些破坏党的纪律，败坏党的作风的坏人坏事深恶痛绝。因此被林彪一伙看作篡党夺权的一大障碍，必欲除之而后快。一九六二年，林彪把他的死党派到海军，搞分裂，搞阴谋诡计，闹得海军不得安宁。他们先是企图拉拢爸爸，但是爸爸对他们的用心早有察觉，十分警惕。有一天，听妈妈说，林彪的死党送来两斤人参。爸爸面带愠怒，说：“我提着脑袋打仗，没想到能活到今天，更不想长命百岁。我不吃他的东西，赶快送回去。”后来我们才知道，爸爸拒绝收礼，把林彪的死党气得半死。